经济观察网 记者 任晓宁 钱玉娟 每年都有缓慢进展的阿里巴巴、腾讯拆墙计划,终于到了接近尾声的时刻。9月4日,阿里旗下电商平台淘宝天猫发布公告称,计划新增微信支付能力。一天后,淘宝再发公告,明确表示将在9月12日后逐步向所有淘宝天猫商家开通微信支付。
作为阿里和腾讯两家互联网巨头的头部产品,淘宝和微信均坐拥近10亿用户。不过,这两个国民级应用长期以来处于互相屏蔽的状态,用户不能在淘宝中使用微信支付,也无法在微信中直接打开淘宝商品页面。
如今,两大巨头终于握手言和。一位腾讯人士告诉经济观察网,淘宝商家增加微信支付能力这件事,主动权在阿里手中,阿里可以决定接入或不接入,腾讯是配合方。中国数实融合50人论坛副秘书长胡麒牧也判断,拆墙是淘宝主动推动的,淘宝天猫近期面向商家侧推出了一系列规则调整,该动作是其中的一项。
阿里为何会推动此次拆墙?北京市电子商务法治研究会副会长朱巍认为,该事件与今年9月1日施行的《网络反不正当竞争暂行规定》(下称《规定》)关系密切。《规定》要求,经营者不得利用技术手段,恶意对其他经营者合法提供的网络产品或者服务实施不兼容。
此外,这次的拆墙动作也会给两大巨头带来收益。电商天使投资人,前腾讯、京东电商战略分析师李成东说,当下电商平台竞争激烈,淘宝开通微信支付,可以增加用户和扩大交易额。微信则可以从淘宝生态近8万亿元的商品交易总额(GMV)中,获得一笔不小的支付手续费收入。
拆墙的契机
这次拆墙,其实早有预兆。
今年2月,淘宝在一些用户中进行微信支付的灰度测试,并登上微博热搜。当时淘宝客户回应说,微信支付是淘宝正在逐步开放的服务,仅针对部分用户逐步开放。
更早之前,腾讯与阿里一直在缓慢破冰。2021年9月,工信部重点要求互联网企业整改屏蔽网址链接等问题。当月,阿里旗下的饿了么、优酷、大麦等应用都开始支持微信支付。当年11月,微信放开淘宝外链,用户在微信群聊场景下能够直接打开并访问电商类外部链接。
不过,当时在阿里旗下社区电商业务淘菜菜任职的一位人士称,2021年年末,因该业务使用的微信小程序不能更新一事,阿里动用法务去处理和腾讯的沟通事务,还曾到工信部设立的对外窗口投诉了腾讯。尽管这件事当时引发了互联网行业对互联互通的讨论和关注,但两家公司关于打通的想法还不成熟,双方也没有诚意坐下来谈。
此后两年,阿里系与腾讯的破冰动作继续推进。2022年,支付宝的“转账”页面已新增“转微信好友”选项。2023年,腾讯与阿里合作的动作多了一些,微信广告可以直接跳转淘宝,淘宝的商家可以在视频号、小程序、朋友圈等微信生态投放广告。
上述阿里社区电商业务人士说,之所以两家公司近两年开始尝试互通,并且能有序推进工作,是由于微信和淘宝目前都面临护城河失守的问题,“两大巨头再不合作,抖音和多多要取代了”。
一位淘天集团人士透露,不只是支付功能,关于淘宝与微信互通这件事,阿里与腾讯已经谈了两三年,中间遇到了不少障碍,具体项目的对接人也有调整。这次拆墙之所以节奏快且有效果,是由于阿里CEO吴泳铭接管淘宝天猫所在的淘天集团后进行调整,大力推进平台开放。
就在淘宝天猫发布公告的5天前,国家市场监管总局发布消息称,阿里已完成三年整改,其已按照《行政处罚决定书》《行政指导书》要求,全面停止“二选一”垄断行为。有媒体据此报道称,阿里推动此次拆墙,与其完成上述整改动作有关。
但朱巍认为,三年整改主要涉及“二选一”行为,本次拆墙动作与国家市场监管总局发布的《网络反不正当竞争暂行规定》关系密切,该《规定》已于9月1日施行。
《规定》要求,经营者不得利用技术手段,恶意对其他经营者合法提供的网络产品或者服务实施不兼容。朱巍称,不兼容是否意味着互联网平台之间没有打通,是可以做一些引申的。平台之间的打通现在越来越变成了一个共识,墙筑得太高了,对整个市场特别是对消费者的选择权造成了很大损害。
破冰的意义
目前,淘宝天猫正面临增长乏力的局面。根据阿里财报,今年二季度,以淘宝天猫为主体的淘天集团实现收入1133.73亿元,同比下降1%。对此,阿里管理层在业绩会上表示,淘天集团的优先事项是提升用户的购物体验,从而推动更高的购买频率和GMV增长。
打通微信支付,不但能让淘宝天猫吸引更多增量用户,也可以帮助其改善存量用户的使用体验。
尽管微信和淘宝都是拥有近10亿用户,但微信的用户规模相对更大。根据第三方机构月狐数据提供的信息,微信、淘宝今年7月的月活跃用户数(MAU)分别为10.19亿、9.18亿。
从使用频率上看,微信对淘宝的优势更大。月狐数据的信息显示,8月30日,微信、淘宝的日活跃用户数(DAU)分别为7.05亿、4.32亿。
摩根士丹利表示,此次拆墙动作有望帮助淘宝获取数亿增量用户。高盛则在研报中指出,微信支付与淘宝天猫的合作,有利于淘宝天猫开发新的低线城市用户。
多位淘宝平台的小商家告诉经济观察网,虽然支付宝是消费者在淘宝购物时最常用的支付方式,但对商家而言,它的操作流程还是略微复杂。与之相比,微信支付更具简捷性。
零售电商行业专家、百联咨询创始人庄帅还提到,微信支付上的中老年用户比例很高,很多中老年人在微信支付上有余额,使用它进行网购付款会比支付宝更快捷。
对微信来说,打通淘宝后,其也能获得一些好处。李成东告诉经济观察网,微信获取的最直接的好处是支付手续费,淘宝生态有接近8万亿元的GMV,会给其带来一笔不小的收入。
腾讯今年二季度的业绩表现不俗,其实现收入1611亿元,同比增长8%。但由于国内消费支出缓慢增长,腾讯商业支付收入增速进一步放缓。
关于微信支付对淘宝商家的收费政策,腾讯方面告诉经济观察网,商家相关费用请以淘宝平台公布的协议规则为准,微信支付不会针对淘宝商家额外收取费用。
为何此前有墙
互联网公司之间互相建墙始于2008年,当年淘宝屏蔽了百度爬虫的抓取,此后用户在百度上无法搜索到淘宝站内的商品。
一位当时在百度工作的人士告诉经济观察网,那时百度推出电商平台“百度有啊”,作为竞争对手,淘宝封杀了百度搜索。这件事培养了淘宝用户去淘宝站内搜索的习惯,也降低了百度搜索商品信息的质量。他感慨,这件事就是中国互联网公司之间筑高墙的起点。
封杀百度后,需要流量的淘宝商家只能从阿里手里购买流量,这让阿里广告平台快速崛起,在2013年成为仅次于谷歌和脸书的全球第三大广告平台。
淘宝与微信互相封杀的时间,始于2013年。当年11月,用户在微信中点击任何淘宝链接,会被淘宝强行导向手机淘宝的下载页,淘宝的理由是:微信不安全,我们把它屏蔽了。随后,微信封杀淘宝,并提示用户,要访问的网址“已经被淘宝屏蔽”。
当时腾讯与阿里在电商、社交等领域都有竞争。腾讯在2010年参股电商平台易迅,到2012年5月完成对其的控股,其间还投资了好乐买等电商企业,并将这些企业整合成为腾讯电商,与阿里形成直接竞争。阿里在2013年发布了来往,作为集团核心级项目与微信直接竞争。
同样在2013年,美丽说、蘑菇街等第三方导购网站也被淘宝封杀。当时有媒体报道称,阿里封杀导购网站,最早来自阿里创始人马云在内部会议上的表态,阿里将不扶植上游导购网站继续做大。
此后,阿里和腾讯建立了“阿里系”“腾讯系”生态王国,各自投资、扶持自己生态体系内的企业。据《新财富》统计,截至2020年,腾讯与阿里的生态圈市值均在10万亿元以上,5年间膨胀了10倍。
互联网之间的墙不仅存在于阿里和腾讯之间。在腾讯与字节跳动之间,阿里与京东之间,百度与阿里、腾讯之间,彼此都存在看不见、摸不着,但真实存在的墙。
直到现在,这些墙依然存在。经济观察网记者测试发现,目前微信仍然无法直接打开淘宝商品页面,但是可以直接打开快手、京东的链接。抖音对微信也有无形的墙,抖音用户提到微信时会用“VX”代替,而不是直接说“微信”。在京东商城里,付款方式有微信支付、京东支付,没有支付宝。
科技新媒体品玩创始人骆轶航告诉经济观察网,墙的存在,保护的是最头部公司的利益。他说,现在很难再出现爆款APP的原因,和信息封闭有很大关系,“如果强势流量平台永远封锁,不让其他公司的链接出现,其他公司怎样才能获得发展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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